栗宪庭：独立电影首先是一种艺术

栗宪庭　　

独立电影与娱乐电影的最大区别，在于独立电影是把导演看做是一个艺术家创作的艺术。而艺术最重要的是创造性。当然，判断创造性依赖艺术史这个语言系统的上下文关系，但是，就像我们无法追问什么是艺术，只能回答艺术在今天发生了什么一样，我们也只有面对一个时间段的艺术状态，以及具体某些或某个艺术家的创作时，我们才能接近艺术的创作性。所以，艺术家作为一个个人和他所处的生存环境就凸显出来了。从来就没有抽象和纯粹的人性，人只有在具体的生存环境中，个人的感觉由于它的针对性和冲突性，才显示出真挚、激情以及不畏艰难的人格力量。如韩愈说的：“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送孟东野序》)所以，强调独立电影的创造性，就是强调导演作为一个个人的真实和自由的表达。　　

民间性是独立电影生存的前提。很多年前看过一个德国思想家的一段话，大意是国家不能创造文化，所有的文化都是民间创造的。这种民间性就是从导演个人创作的自由，到民间拍摄团队各个环节的组建、制作，以及各种放映平台的建立，是必须坚持的。这种系统不断的完善，才是独立电影最重要的前提和价值。在我们这个特别的国家里，个人拍摄和民间交流平台的建立，置审查制度于度外，也是它遇到麻烦的根本原因。我三十年来的经验是，每个行业都会遇到相同的问题：创作和表达的自由、交流平台的自由，是需要争取和坚持，而不是靠等待和恩赐的。广州这次的放映，也是大家努力坚持民间放映的一个环节。事实上，独立电影的拍摄和交流平台的建立，屡禁不绝，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即使将来中国的环境发生变化，独立电影的创作和交流，不再面对审查的时候，独立电影依然有存在的价值。你要通过你的作品证明你在你的时代创造了什么，你要创造的是你个人在生存环境中的感受，所以，真实是第一位的。我一直怀疑独立电影也像娱乐电影那样进行分类，纪录片、剧情片、实验短片等等。而我最在乎独立电影的真实性，真实性包括两个因素：真相和真心。纪录片自然侧重以真心纪录真相，而探索心理空间的真实性会向另一端——即实验性的方向发展，而实验性会在一部分剧情片和实验短片中出现，当然不排除纪录片的实验性。所以我在乎独立电影对探求真相和心理真实空间的实验性这两方面的侧重，因为它将成为电影作为一种媒介的前沿阵地，为“大众电影”不断地输送新鲜的血液。这两端恰恰都是娱乐电影中不能够或者难于出现的，因为娱乐电影常常要保持对公众审美惯性——故事性的“尊重”而获取高票房，自然常常会对真相探索而挑战“危险”，以及对实验性“看不懂”采取回避态度。挑战探索真相的危险性和探索心理真实的实验性，历来是艺术对大众审美趣味惯性，形成一种不间断挑战姿态，而让独立电影具有它永久的价值。即使是在艺术自由的社会里，独立电影的这种价值也是显而易见的，何况是在有着严格审查制度的社会环境中。

责任编辑：孙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