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的爱——浅说杨权国先生之狂草
卓然独立,变动不居,笔力曲折,随心所欲,是杨权国在那一世界里最快意的事——奔放飘逸、沉着痛快、文采风流,造微入妙。
人生的每一个入口都有江湖。
在书法的现实江湖中,除了风华绝代、叱诧风云、丰姿绰约、柔情蜜意、赤胆忠心之外,中正果敢、惺惺相惜、敬重与爱恋,都不鲜见,但这个江湖像所有武侠小说的开头一样,黑云压城、山雨欲来:拉帮结派、占山为王、诋毁与吆喝、棒杀与捧杀、投靠与膜拜,暗力、骂战、鄙夷与不屑触目皆是。不同的是,所有的龌龊与卑鄙一目了然,“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江湖上的剪径,多半是蒙着脸的,而今则涂脂抹粉,一脸流光,钱财与地位等身。
这样的江湖,纷纷扰扰,损人利己,这样的江湖难免有溢出者,譬如杨权国,譬如杨权国的狂草。
杨权国是个疯子,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疯子才能无视现实里的秩序与江湖,一意孤行。
杨权国是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我一直以为,艺术与皮毛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在我的印象中,凡是艺术家,要么把头发全给折腾掉,余剩一个锃明瓦亮的光头,冷冰冰的示人,把一分桀骜写在明处,要么把胡须连根蓄起,长发飘逸,宛若神仙,把一身风骨隐在暗里。
杨权国属于后者,也归于前者,前者为心,后者为形。心在,形在。
20世纪80年代初,在大学里与高等数学厮混了四年,杨权国有意无意开始了自我放逐。本来嘛,玩数理的人,读读《时间简史》尚可,把铁板神数、梅花易数、奇门遁甲之类翻得啪啪响多少有些另类——陌生人来见,礼数之外,冷不丁瞅人两眼,把人骨头缝里的罅隙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说都有些瘆人。不过,我一直怀疑,这些奇术,是男人相互偷窥的利器,到了女人那里就全然当不得真。
更另类的是,他突然又无比热爱起书法,把自己好不容易练就的一身功夫都用来证明自己其实就是书法世界里的一个顽主。
在最该讲求逻辑的地方,偏偏冒出的是浪漫。
这样的浪漫支撑着他在唐小楷、汉简的故纸堆里死劲扒拉,扒拉完了又迷上隶书、篆书,直到有一天,老眼昏花,把所有的书体在脑子里都打成浆糊,晃成一个颜色,头上几根长发突然飘落下来。
狂草自此成了杨权国的另一种存在,或者说杨权国自此成了狂草的另一个存在。
这样的人,谁也别指望羁绊他,时间不行,空间不行,老婆孩子三亲四故更不行。唯一的羁绊是张芝、张旭、米芾、杨凝式,但他们都是疯子,与疯子相处得久了,杨权国也就正常不到哪里去。
杨权国是个自由的疯子。自由到脑子一热只身南下杭州隐居十几年,无牵无挂,四处游走,自由到感觉一上来,人就被一根神经牵引,疯疯癫癫南下千里之外吐几个漂亮的烟圈儿,半晌儿醒过神来,又被另一根神经牵引,窜回北方狂吸雾霾。
那是一种自内而外的自由,自由到摒弃一切,只沉浸在一个书写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里充满了恍惚、梦幻、痴迷、癫狂……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也是唐吉诃德大战风车的世界,那个世界与现实不在一个时代。
卓然独立,变动不居,笔力曲折,随心所欲,是杨权国在那一世界里最快意的事——奔放飘逸、沉着痛快、崎岖循环、血脉不断、文采风流,造微入妙。
宁为狂狷,不为乡愿,狂草之狂,正在于此。
责任编辑:赵江伟